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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一五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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餘時中的身體狀況還是一籌莫展,雖然在蘇喬的幫助之下,他有或多或少作進食,但相對的,牛奶的用量就更大了。

當然,這些多服用的劑量蘇喬完全不知情,表面上蘇喬以為他只有睡前才會喝一杯牛奶,實際上早上起床他要喝了牛奶才會比較舒服。

餘時中知道哪裏不對勁了,但他沒辦法抵抗身體對藥劑的反應,十點不到,他就乖乖得鉆進大被單裏,等著樓青雲端給他的那杯甜牛奶。

自從某一次他狠下心果斷得拒喝了兩天,當天咬著棉被偷偷掉眼淚的事情被樓青雲發現的時候,手腕差點被領帶勒到脫臼,男人二話不說就把他抱進主臥房,強灌了一杯牛奶,然後盯著他直到他入睡。

樓青雲為了避免他傷害自己,不但每天晚上都睡在他的房間裏,而且因為沒戒成功,藥癮反而更大了,餘時中得喝到兩杯牛奶才不必揪著棉被忍耐身體裏的空虛。

樓青雲其實希望他戒掉,但他那種受不得他半點不舒服的態度,根本對戒藥沒有半點幫助,餘時中就一直處於身體和心理矛盾的掙紮交戰中。

他那幾天過得很苦,看媽媽的日子自然又得延期,雖然失望透頂,但餘時中卻沒有糾結太久,他自己也有些詫異,除了媽媽的病情外,他的心中還有另一塊更大的石頭,雖然他視而不見,但實際上卻占滿了他整個胸腔,越來越重,好像隨時都在等待時機,壓垮他的心靈。

他不曉得該怎麽做,才能把那三個血淋淋的窟窿從男人的身上移開,他又想到六年前男人重傷的那個畫面,傷口是他幫忙換藥的,黑黑紅紅的很不好看,肉爛巴巴的糊在一起,身體也燙得嚇人,好像一幕幕又回到他的眼前重新放映一遍。

“……傷,怎麽樣了。”

蘇喬擡起眉毛,不解得看著把頭縮在胳膊裏的青年。

“他的傷……很嚴重嗎?”

蘇喬輕輕拍了拍餘時中的臉頰:“你在說什麽?什麽傷?你哪裏不舒服嗎?”

“不是……”餘時中猛然擡起頭:“那是你給我的吧,為什麽你會有那條手帕……”

“你是不是發燒了?”蘇喬平靜得打斷他,不顧青年不可置信的神色,逕自捧起他的臉頰,嚴肅道:“我來量量看。”

“我沒有!唔、”餘時中不明白蘇喬幹嘛曲解他的話,正惱怒得要解釋,沒想到蘇喬突然湊到他的面前,直把額頭貼上他的眉心,突然被一個女人零距離的接觸,餘時中吃驚得嗑不出半點聲響,只能被動得感受蘇喬冰涼的體溫。

“這裏有監視器,你沒發現嗎?”

屋子裏悄然無聲,只有蘇喬量額溫的動作,她撥開青年長長的瀏海,用唇語道:“安平街23號。”

蘇喬輕輕退開一步,神色如常道:“沒有發燒。”

當晚樓青雲難得留下蘇喬母子一同共進晚餐,童助理因為身體不適並沒有出現,樓青雲也晚了一步才坐上餐桌,就因為剛才順路載童助理去了一趟醫院。

樓青雲見桌上多了一個人,率先溫和道:“這位就是球球的老師吧,不用拘束,用餐吧。”

那位小姑娘也許才剛升上大學,全然遮不住稚嫩的氣息,留著即肩的黑發,打扮普通,人卻長得標致得可以,銅鈴大的黑眼睛,刷子般的濃睫毛,和那滴楚楚可憐的淚痣,對任何男人而言都無懈可擊,只可惜聲音卻沒有長相來得亮麗,比想像中低沈許多,但還是女孩子該有的嬌:“謝謝您。”

這是餘時中第一次看清楚她的長相,不知道為什麽,他總覺得在哪裏看過這個人。

“老師多大年紀了?平時都教球球哪些教材?”

小姑娘顯然沒想到樓青雲會跟她搭話,但她的回答不慌不忙:“背乘法表和一些英文單字,球球很聰明,反覆教幾次他就能舉一反三,他只是表達得比較慢而已。我今年大一,要升大二。”

一直到要睡覺前,餘時中才猛然想起來那個家教為什麽看起來這麽眼熟,她眼角的那顆痣,簡直就跟丁香如出一轍。

“今天在家都作了什麽?”

餘時中聽到近在咫尺的低音,才發覺樓青雲不知道何時進來的,他想偷偷躺回床上裝睡也來不及了,樓青雲已經牢牢實實得擋在他的面前。

“沒什麽,就跟之前一樣。”餘時中有些郁悶得撇開頭。

樓青雲狀似無意得笑道:“飯呢,有沒有吃?我聽阿嬸說你三餐都有吃。”

“嗯……”餘時中咕噥:“我覺得身體好很多了。”

樓青雲無奈得搖搖頭:“會不會很悶? ”

“很悶。”餘時中百無聊賴得點點頭,他之前求過樓青雲讓他出門,卻一次都沒有成功過:“我想要電腦。”

“好。”出乎意料樓青雲居然沒有說不行,餘時中趕緊反應過來:“什麽時候?”

“你喜歡玩電動是不是,明天就叫人裝一臺。”

“呃不是……”餘時中左右飄移了一下,還是如實說了:“我可不可以跟岳叔叔碰個面?”

樓青雲面色如常,溫和道:“怎麽會想他?”

“是他來找我的,我都回來了,說什麽也得跟他說一聲……”

“當然,他知道你生病了,一直不好來打擾,他如果知道你還特別記著他,絕對會很高興,現在太晚了,明天再通個電話。”樓青雲見他懨懨,又吊起了一個話頭:“要不要出去走走?”

餘時中反射性道:“真的嗎?”

“何必騙你。”

餘時中試探道:“什麽時候?”

樓青雲揉了揉他的後腦勺:“你想什麽時候都可以。”

樓青雲特別空出一個周末日,帶他來到一家百貨公司,除了走走以外,順便讓他買喜歡的東西,卻不讓他帶一毛錢在身上,餘時中就只穿著黑色的薄毛衣和白色的長褲,走走停停得跟在樓青雲的身邊。

逛完百貨公司,餘時中跟著樓青雲走到沿街的一條小巷子,拐彎處有一間不起眼的日式庭院,左鄰右舍皆是老房,看起來像是老舊的住宅區,樓青雲連門都沒敲,就跨過門檻走進去。

“青雲啊,好久沒看到你了。”門簾下走出來一位上了年紀的老爺爺,眉目慈祥得瞅著樓青雲呵呵笑,當他看到隨後跟進來的餘時中,有那麽一剎那撐開了眼皮的皺褶。

“這、這不是你那朋友嗎?”他從口袋抖出老花眼鏡戴上,連喔了三牲,喟嘆道:“喔,喔,喔,不是啊,我還在想怎麽小了一號,嚇得我這老膽子真是,咳咳,這位是?”

樓青雲朝餘時中招招手,淡淡道:“他是懷英的兒子。”

“喔,喔,啊,這就說得通了嘛、哎呀。”他朝餘時中努了努眼皮的皺紋:“你好啊,哎呀瞧瞧長得跟你父親可像了,就是神韻不太一樣,你剛遠遠一走進來,我這老眼昏花還真的看岔了,還想說這多久了,你這樣跟青雲猛地一起進來,我還真當是懷英又回來了。”

樓青雲覆手站在一旁沒有表示,倒是老爺爺突然拍了一下腦袋:“啊、你們吃過飯了沒有,我去泡茶……”說完就叨叨念念得往房裏頭走。

“他是羽伯,這裏是他的收藏室。”樓青雲耐性得跟他解釋,這棟房子就像一座小型的倉庫,雖然是居家的裝潢,但所有看的到家具都是歷經年代的骨董,看起來價值不斐的樣子。

“爸爸以前也會來這裏嗎?”餘時中看到墻壁上的一座掛鐘,是會有小鳥報時的那種西洋鐘,跟旁邊的筆墨山水掛在一起,特別突兀。

“當然嘍,你爸爸可懂得欣賞了。”羽伯樂呵呵得端出一盤鑲了金箔的茶具,杯子和茶壺上爬滿了好幾條金龍,好像是專供皇帝喝茶用的。

“是嘍,這是清朝時期宮廷禦用的茶具,不過這是仿品,別怪羽伯我藏私,好貨都被騙走了,爛一點的拿出來更沒面子,索性就拿個假的唄。

“這你問他最清楚,他才是這方面的行家。”他拍了拍樓青雲的肩膀,樂得皺紋都在抽動:“不過我最好的還是那組金枝玉露,人家都說當官的舌頭騙人,怎麽當初就被你這給晃悠了,你倒是把錢還回來啊,欺負咱老百姓,現在想想還是後悔的不得了,怎麽那點價錢就出手了。”

“那是什麽?”餘時中問道。

樓青雲不用開口也有人搶著講:“哎,年輕人,你這就得好好請教咱市長大人了。

“那是一組明朝的酒壺,叫金枝玉露,瓶底下寫的我沒誑人,一只酒瓶和一副對杯,絕對的真品,說來巧,那是無意間經人轉手放到我這兒來,被這小子一眼就相中,那瓷漆燒得薄勻剔透,現今的工藝都不見得有這種水平。”

他沒由的搖搖頭,婉惜道:“只可惜壺嘴缺了一角,所以一直都沒人要,誰知道青雲這小子從我這兒順手溜過去作鑒定,居然是明朝的東西,也是宮廷裏的玩意兒,如果沒出錯,好像還是從胭脂鄉裏撈出來的。”

“什麽意思?你說壺嘴斷了一角?”

羽伯朝樓青雲努努下巴:“怎麽,告訴他啊。”

樓青雲不動聲色得捕捉餘時中的神情變化,搖搖頭道:“只是個瑕疵品罷了。”

“那明明是從明代後宮流出來的東西!不知道沾過多少皇帝小老婆的口水,何況這種上等瓷器,瓶底下還要官莊的印章,搞不好親過哪個皇後的嘴都有可能,你不就是因為這樣才說什麽都不賣,被你講成這樣,要氣死我啊。”

羽伯突然嘆了一口氣:“是說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,你看看現在一個個都出息了,跟人家說咱樓市長以前還幫我掃過落葉都沒有人要信,懷英也是,唉……兒子都這麽大了,他要是瞧見自己的孩子跟他有多像,肯定也就知足了。”

樓青雲放下茶杯,溫柔得對上餘時中的視線:“懷英的兒子,就是我的兒子。”

茶過一輪,羽伯和樓青雲的談話就如同壺口上冉的白煙,倆人持杯賢談了幾盞茶的時光,羽伯又折回來嘆道:“不知道那對金枝玉露杯現在如何了?”

見樓青雲沒有回話,羽伯嗔怪得看著他:“也就希望你那初戀小情兒是個懂得愛惜的人,不然可就可惜了這稀世寶貝,你也真是個懂得舍得的男人,上百萬的骨董就這麽打了水票,說起來你那初戀情人的兒子都有這孩子這麽大了吧。”

餘時中臉色有些難看,緊緊咬著發紫的唇瓣。

樓青雲垂眼刮弄著手上的茶甕,淡淡得勾起唇角:“你倒是沒說錯。”

“嘖嘖,做大事的男人就是不一樣,這江山美人孰輕孰重,向來是英雄的難題啊,不向咱平頭老百姓,這愛不到就換個來,這愛情嘛,在你們這種人眼中算個什麽,不是說不能談,而是沒必要放心思,你也算是打開我這老頭子的眼界了。”羽伯搖搖頭:“難得看你真情流露,我就只好拉下老臉回絕人家了。”

樓青雲這才挑起眉:“嗯?”

“我一個老朋友專門收集前朝的瓷具,上次不小心說溜了嘴,把這對金枝玉露曝了光,他也是個老瘋子,錢多到沒地方花,非要我來問物主的意願,不過看你今天這意思,是沒戲唱了,我會跟他說的,別介意啊。”

樓青雲瞅著一直盯著地板看的餘時中,低聲道:“說穿了,這些東西不過是身外之物,不重在質,而貴在情,我是個念舊的人,一旦有了感情,就永遠不會放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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